冯海侧过脸凝视着他,追问详情。
“有何异状?”
同时再次望向窗外繁忙的码头。
小厮攥紧双拳咽了口唾沫,接着细述说。
“近日,我一直在南面观察,今天注意到一艘看似普通的货船,挂着江南商船的标志,但吃水线异常低。通常,年底时,除非是从北方返回,否则南向北的船只都是满载的。”
冯海眉头微蹙。
“仅此尚不足以作出结论。”
也许途中某点货物已被部分卸下,继而调整目的地后,再行补充装载,完成剩余航程。
但是小厮否认说。
“非也,小的看到船上乘客并不符合常理下的船员形象特征,并且还有一对年轻男女,尤其引人注目,时常出没甲板,并向外眺望周遭环境。他们可能就是大人要查找的年轻男女。”
冯海猛然一怔,随即又迅速恢复镇定。
如果朱允炆真的落入白莲教手中,依照常理推断,这些逆贼不可能让朱允炆夫妇,在船上自由活动。
他们就不担心这对夫妇会跳河逃生?
这完全违背逻辑。
难道朱允炆与叛贼达成了某种同盟?
或是二者之间,发展成了莫逆之交?
绝无可能。
冯海心里虽然不断反驳这个念头,目光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岸边。
即使有一丝希望,也必须抓住。
最终,在江山社稷面前,冯海决定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。
他站起身来,冲着小厮挥挥手示意。
那个小厮立刻松了口气,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。
他不指望从锦衣卫那里获得任何好处,不引起他们的注意,这对他来说已是极大的幸运。
冯海接着转向部下。
“按既定方案行动。一经确认身份,立刻于渡口制造事端吸引视线,我亲自去截停那人,彻查真相。”
“是。”
二楼,锦衣卫成员齐刷刷行礼。
除了冯海几个随从外,所有人员分散开,迅速融进渡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,不见了踪影。
冯海带着手下离开了二楼,通过酒楼后门,前往河边一个既能隐蔽,又能清楚看到码头的位置藏身。
同一时间,一艘挂着‘贾’字旗号的商船上。
随着帆逐渐降落,速度也在慢慢减慢,直至最后停止不动。
甲板前方站着几位戴着宽边帽、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人。
是刘天禄及韩阳羽等人,同行的白莲教徒们亦做了伪装。
被人群围绕中的朱允炆,脸孔亦被掩盖起来,身旁紧跟着同样蒙面的萧涵。
朱允炆此刻正抬头凝视渡口,眼神中透露出深深忧虑。
因为到了这儿之后,如果依然没能将求助信息传出去,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……
砰!
一声沉闷撞击,打破了宁静氛围。
船只也随之轻轻震动了一下。
终于靠岸了。
朱允炆俯首下去。
就在这时,耳边响起刘天禄略的声音。
“朱公子,过了这渡口驿咱们就安全啦。进入山西道,便可揭竿起义。”
朱允炆在心里低声咒骂了一句。
与刘天禄的关系日益紧密,让他对白莲教有了更深的了解。
这批逆贼,倘若生逢三四十年前,或许还能掀起点波澜。
放在如今?
朱允炆心中冷笑数声。
这些人在朱元璋面前,根本不够看的。
甚至,朱允熥一人便足以将其轻松击溃。
可表面上,他仍保持着一贯纯真的笑。
“无生老母,大人之志,必成无疑。”
刘天禄的目光缓缓扫过河岸,随即侧身低声言道。
“军师,请。”
一旦登上陆地,并从渡口驿出发,只需循着乡村小径向径山驿赶路。
穿越径山驿之后,他们便算是安全脱身了。
柏井驿那边的人手,早就布置妥当。
军师?
韩阳羽低头发出一声冷哼,看向先行登岸的朱允炆夫妇,眼中闪过一抹寒光。
刘天禄竟已不再顾忌,直接称呼朱允炆为军师。
这军师属于他韩阳羽,还是刘天禄?
想到自己处境,韩阳羽心中顿感一阵无力。
如今只是个依附于人的傀儡,刘天禄看中的也只是他先辈留下的威名。
众人接连下船。
船上装扮成水手模样的白莲教信徒,也假装忙碌着卸货,搬运箱子。
有人去寻找能够载人拉货的大车。
刘天禄、朱允炆等人,便步入岸边附近的小市集里。
朱允炆眼神四处搜寻,心底带着一份紧迫感。
偶尔趁着反贼们不注意时,会悄悄抬高头让脸部暴露于日光之下。
这儿将是最后一站。
若跟随这些叛徒离开此地,便将永失传递消息的机会。
就在这时,暗处的冯海盯着码头方向,突然屏住呼吸,眼睛瞬间睁得老大。
他认出了朱允炆。
冯海心脏狂跳几下后,渐渐恢复正常。
“没错,就是他。”
冯海轻声下达指令。
“迅速传讯回去,各路人马立刻做好部署,务必在一柱香内完成任务。”
终于找到了废皇孙行踪,冯海不敢怠慢,立即安排行动。
身旁锦衣卫官兵默默颔首退开。
渡口驿周边的市场规模不算大,紧邻运河也只有寥寥几条街道跟成排的建筑物。
但这里是官道与水路交汇之处。
尽管市集不大,却总是熙熙攘攘、人流如织。
无数商品跟商贾及百姓汇聚于此,成为了沟通山东、河北与豫州三地往来的桥梁。
餐馆、客栈、药房以及饭馆一应俱全,彼此之间竞争激烈。
在这样繁杂环境中,还有一些半掩门面的地方。
专为过往旅客提供便宜隐秘的服务。
在最外圈,便分布着一些简陋低矮的小屋。
它们是挑夫们临时的住所。
朱允炆迅速找到了运河旁敞开大门的驿站。
如今他只需在这帮造反者面前,制造出一点骚动。
让自己能暂时避开他们视线,便能够将重要消息递交给驿站的人手中。
一旦说明了自己来历,无需多言,这些人都会尽快把情况上报朝廷。
但该如何引发混乱呢?
他看了看走在前方的刘天禄。
他们将在渡口稍作休整,用完餐后再出发。
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。
他紧皱眉头思考起来。
待会吃饭之时,可以茅厕为借口离席。
悄无声息地前往驿站表明身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