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深听着杨经理绘声绘色的描述,已经能想象到现场是怎样的画面。
胸腔里,不由得也积攒了一肚子的郁气。
杨经理看着薛深的脸色,欲言又止地问了他一句:
“薛律师,你看这案子,洪凤她儿子能讨回这个公道吗?”
“咱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,那女孩年纪也不大,十七八岁的样子,可能还没成年呢,咱也不是非得让她坐牢还是怎么着的,但是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,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?”
“你是学法律的,你懂这个,你觉得这个案子要是开庭,法院会判这个女孩赔多少钱?”
杨经理满脸期冀地看着薛深。
薛深别开视线,没再看杨经理期待的目光,开口回答:
“恐怕……大概率是判不了任何赔偿的。”
“判不了?”
“这怎么会呢?”
“薛律师,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,别逗了。”
杨经理不信。
指着不远处一栋雪白的建筑物,离中餐厅最近的一家医院,“洪凤的儿子,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呢,据说因为昏迷得太久了,身体机能已经受到了影响,医生说如果再昏迷下去,可能会导致肌肉萎缩,甚至是彻彻底底地变成植物人。”
“各种药物和治疗方法都用上了,可是,这小伙子他就是醒不过来啊。”
“这一切,可都是那个女孩造成的。”
“她凭什么不负法律责任?”
“依我看啊,就该给她判个过失致人死亡。”
薛深无奈一声苦笑:
“杨经理,我没骗你,是真的判不了。”
“小伙子的行为,属于民法上的见义勇为,其法律效果类似于民法上的无因管理。”
“啥……啥、啥管理?”杨经理愣愣地站在原地,重复了一遍。显然,还没反应过来,无因管理是个什么东西。
薛深望着他,尽量用简单的语言阐述整个概念:
“简单说吧。”
“意思就是——小伙子为了救人跳江的见义勇为的行为,如果导致了见义勇为者本人的人身或财产损害,按照国内《民法典》总则编的规定……”
“如果见义勇为,针对的是侵权行为,则由侵权人承担民事法律责任,对见义勇为的人进行赔偿。”
“如果没有侵权行为,而是自然事件,那么就由见义勇为行为的受益者,对见义勇为者进行适当补偿。”
“即使打官司,法院能判的只有酌情给予的一部分补偿,而不是赔偿。”
补偿和赔偿,在法律意义和数额方面,都是天差地别的。
有时候。
法律是让人无奈的。
因为,法律并不是在一切情况下,都符合人朴素的正义感和价值观。
不过薛深也没想到。
洪凤儿子的见义勇为一案,在所有法律人士都觉得,小伙子不可能拿到赔偿的情况下……
薛深介入了。
薛深还胜诉了。
薛深还成功地帮见义勇为的热心小伙子,要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款。
而且……是在民法典根本不支持这笔赔偿款的情况下。
“……”
杨经理还想问点什么。
这时候,薛深的手机响了,他略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杨经理,朝他微微颔首,“杨经理,您忙您的吧,我先去接个电话。”
薛深走到了无人处,看到来电显示就有些头疼。打电话给他的人,是他一个远房亲戚,按辈分他应该叫一声表姑的,和他爸爸妈妈是一辈的,也算是他的长辈。
从他大学毕业到现在,每一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回老家,只要是碰上了这位表姑,表姑都要问他,什么时候结婚,什么时候生孩子,现在薪水多少。出门在外,他表姑还逢人就夸,说自己的侄子是全国最顶尖的律师,哪怕她杀两个人,她侄子都能给她辩护成无罪,甚至有一次薛深开直播普法的时候,这表姑还进了他的直播间,挂着薛深表姑的id,张口闭口地在直播间里帮薛深要打赏。
等直播结束了,还问薛深要工钱,让薛深把直播间里的打赏,二一添作五,给她分一半。
所以,薛深现在一看到表姑打来的电话,只觉得头疼。
电话响了五十多秒,就挂断了。
薛深没想接。
但是,没过上一分钟,对方又不依不饶地打了个电话过来,看样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。
薛深叹了口气,只能摁下了接听键,“喂,表姑,是我,薛深。”
“小薛深啊,表姑大学同学有个女儿,今年中专毕业了,长得特别漂亮,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,你过来跟她相个亲吧。”
薛深头疼地摁了摁眉心,“表姑,我现在工作正忙着,没时间去谈对象。要是真谈了,我每年都有两百多天在全国各地出差、工作,那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?”
“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,你都二十六岁了,为什么还不结婚啊?是不是那方面有……”
薛深没什么耐性,直接打断了他表姑的话,“因为,我怕我对象回答不了您的问题。”
表姑皱皱眉,“你这孩子,怎么说话呢,之前你跟那个李妤分得那么快,你就没遇到过一个让你热血沸腾的女孩吗?”
“热血沸腾……”薛深咀嚼着这四个字,想了想,满脸淡定地问道:“杨国福……算吗?或者张亮?”麻辣烫,你值得拥有。